伪装恶狼养花指南(156)
他没有再说话,眉宇间的情绪晦暗难辦,像是在权衡某个重要的决定,又像是在享受这脆弱的美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瞬,车帘猛地掀开,谢墨卿一身狼狈闯入马车内,毫不犹豫地扯开男人扣在时绫下巴上的手,将满脸泪痕的时绫紧紧搂入怀中。
时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他像终于抓住了浮木般缩进谢墨卿怀里,抓着他衣角,这才有点胆子,怯怯地抬起头,往对面看去。
男人静静坐着,身姿笔直,一袭墨青色长袍,料子极好,不张扬且极显贵气,宽袖垂摆,腰间只束一根细带。他脸上戴着一张黑色面具,只露出双眼,其上有一道道细致繁复的金色纹路。
面具之下,唯一暴露出的,是那双眼睛。
眼尾微挑,本是风流轻佻的形状,偏偏眼底却泛着逼人的杀意与冷意,目光幽深如渊,像野兽被从嘴边夺走了猎物,隐忍着未爆的怒意。
马车霎时沉寂下来。
时绫不敢说话,小脸紧紧埋在谢墨卿胸口,耳边是男人强劲的心跳声,他的双肩还在发抖,泪水悄悄落在谢墨卿衣襟上。
“强人所难,不觉得羞吗?”
马车内外寂静无声。
谢墨卿抬眼望向座位上那道身影,语气冷硬:“你既非贼寇,却行这等勉强之事,与贼匪又有何异?”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面具后的眼神冷漠而淡然,仿佛根本不屑与他争辩,只是慢悠悠地抬了抬手指。
下一刻,几个侍从同时上前,毫不留情地将谢墨卿连同时绫一并从车内拽了出去。谢墨卿死死护住时绫重重跌落在地,滚了一圈。
马车外尘土飞扬。
时绫被他护在怀中,没摔着,只是面纱不见了。
眼见谢墨卿满脸苍白,脖子上血流不止,他扑过去手忙脚乱地用自己袖子去捂他的伤口。
谢墨卿疼得龇牙咧嘴,他怕马车里的男人派侍从来把时绫掳走,强撑着从地上爬起将时绫圈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声音沙哑而温柔:“别怕,别怕……”
时绫哭得稀里哗啦:“你流了好多血啊!”
“没事,小伤罢了,别哭。”
马车旁,白面男人站在原地,神色冷漠地望着两人,眸中没有一丝波动。过了片刻,他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地替车内之人拉好帘子。
马车缓缓驶离,车轮滚远,跟随其后的侍从的身影渐渐模糊,四周归于沉寂。
古琴孤零零地躺在杂草丛中,所幸并未损坏。时绫本想替谢墨卿抱着琴,可谢墨卿见他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又受了这般惊吓,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劳累。
时绫争不过他,只好一手小心扶着谢墨卿,一手轻轻捂着他的伤口。
两个受了无妄之灾的孩子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在灼热的日头下慢慢往回走。
终于回到了那处破旧的土房。时绫停下脚步,想让谢墨卿进去歇歇,谢墨卿知道时绫的哥哥不喜欢他,不愿给时绫添麻烦。
“那我陪你去看郎中。”时绫拉着谢墨卿的袖子。
“我没事了。”谢墨卿勉强勾了勾嘴角,轻声安慰,“你看,都不流血了。就是小伤,别担心,万一你师父和哥哥回来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时绫被谢墨卿的话语触动,眼泪又涌了出来。
最后还是谢墨卿独自离开,时绫目送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尽头,才慢慢推门回到家中。
他脚步虚浮,头昏脑涨,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时绫的衣衫上有谢墨卿的血、他自己的泪,还有那一地尘土。
他呆愣愣地坐了许久,连泽夜推门都毫无察觉。
泽夜今日收工早,谢墨卿那日说时绫很喜欢醉月阁的饭菜,他就去买了,想用来和时绫和好。
提着尚带余温的食盒跨过门槛时,泽夜唇边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可这笑意在看清屋内情形时瞬间凝固——
小花精衣衫沾满暗红血迹,小脸此刻满是尘土与泪痕,墨发散乱地垂在胸前,恹恹地呆坐着一动不动。
第113章
泽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时绫跟前, 顾不上许多,几乎是跪倒在他面前。放下食盒,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颤着捧住了时绫的脸。
一向干净无暇的漂亮小脸此刻遍布泪痕与尘土, 狼狈得几乎认不出模样,眼尾肿得发红,唇角都在发抖。
他顿住呼吸,眼底闪过彻骨寒意,“谁做的?”
泽夜极力控制着自己, 他小心拨开时绫额前沾着泥的碎发,动作极轻,生怕碰痛他。惯常冷淡如霜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怒意, 却在对上那双红肿湿润的眼睛时,又尽数压了回去。
时绫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泽夜, 鼻尖一酸, 眼泪几乎没做停顿就再次奔涌出来。
他猛地扑进泽夜怀里, 将满是尘土的脸埋进他的颈窝, 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泽夜整个人僵了一瞬, 随即毫不犹豫地收紧手臂,将人牢牢护在怀中。
尽管泽夜十分心急,却也不敢逼问, 怕眼前人再受到惊吓。他低声耐心哄着, 一下一下拍着时绫瘦削的后背, “不怕了, 我在这。”
泪水沿着时绫的脸颊往下滚,流进泽夜的衣领里,烫得泽夜浑身发紧。
泽夜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 任由怀中人发泄情绪。他仔细感受着心口,那里除了刚刚被时绫这副模样吓得正剧烈跳动以外,并无痛意,说明时绫没有受伤,泽夜稍稍松了口气,但怒意烧得更旺。
过了许久,怀中人终于缓过一点气来。
时绫稍稍从泽夜怀里退开一些,抽噎着抬起泪眼,正要开口,突然瞥见泽夜雪白衣襟上被自己蹭出来的泥印。
泽夜低头看了一眼,那点污渍不值一提。他伸手替时绫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声音温柔得不像他的:“无妨。”
时绫怔怔看着泽夜,眼里闪着未褪的惊惧,脖颈微微缩着。
泽夜见他仍惊魂未定的模样,眸色越发深沉,将时绫冰凉的手整个包覆在自己掌心,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时绫的指尖在泽夜温暖的掌心里轻轻颤抖,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给了泽夜。
泽夜阴沉着脸,强压着怒火耐心倾听,当听到那人竟要强行带走时绫时,终是忍不住冷声打断:“你可看清他的面容?”
时绫被泽夜骤然冰冷的语气吓到了,嗫嚅道:“没、没有,他戴了面具......”
泽夜心头涌上一阵后怕,如今灵力被封,若时绫真被掳走,茫茫凡间,他该去何处寻?
他不能再失去时绫第二次。
时绫不知泽夜心中所想,继续低声道:“是墨卿公子冲进来护着我,说了两句话激怒了他,他才把我们扔出来。”提起谢墨卿,他眼眶又红了,“墨卿公子的脖子被他们用剑划伤,流了好多好多血。”
泽夜目光落在时绫衣衫沾染的血迹上,他方才就在疑惑,既然没受伤,这些血迹从何而来?现在终于明白,这都是谢墨卿的血。
时绫知道泽夜与潇澈都不喜谢墨卿,可今日若非他相救,自己早已被掳走。
时绫鼓起勇气,反握住泽夜的手,哀求:“仙尊,我明日能不能去看看墨卿公子?”他想起白面男人的话,身子又是一颤,“他们说就算没有提前遇见我,路过家门前,也会进来‘叨扰喝茶’,今日若不是墨卿公子恰巧来找我,我现在已经被带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仙尊了。”
说到最后,时绫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敢直视泽夜的眼睛,只敢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生怕看到拒绝的神色。
泽夜感受着掌心里微微发颤的指尖,小花精眼尾泛红,唇色发白,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窗外暮色渐沉,一丝凉风穿堂而过,时绫单薄的身子不自觉地往泽夜怀里缩,像只寻求庇护的雏鸟。泽夜沉默片刻,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好,明日我陪你去。”经过此事,泽夜哪敢让时绫独自出门?谢墨卿既是凡间有名的琴师,人脉广阔,或许能打探到那歹人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