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驯养幼年自己(76)
西泽尔告诉裴琮说:“我想让你光明正大地面对这个世界,我会保护你。”
但与此同时,西泽尔并没有为裴琮安排新的身份。
没有合法的编号,没有新的基因记录,没有任何证明“裴琮”这个人存在的凭据。哪怕只是出入主城区的关卡,他也无法自己通过。
裴琮被剥夺了所有可以独立行动的凭证,无名无姓、身份不明,几乎算得上半囚禁。
西泽尔的掌控欲,已经病态到令人胆寒。而裴琮,偏偏又一脸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晏止低下头,他知道自己是个怯懦的人,无法插手拯救裴琮,也没办法改变哪怕劝告西泽尔。
他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期待希望裴琮能再多忍耐一会。
倒不是他对裴琮有多忠诚,只是因为一旦两人彻底决裂,整个废星,恐怕也会随着西泽尔的疯狂一起毁灭。
西泽尔带着裴琮回到了主城区的地下图书馆。
自从上次乱来后,这座地下图书馆,几乎成了他最喜欢流连的地方。
裴琮随手抽出一本老旧纸质册子,找了个角落坐下。西泽尔自然地跟着坐到他旁边,帮他摘下了面具,微微偏头亲他。
今天的事情裴琮也看了全程,任由西泽尔亲了两次,就阻止了他的动作。
西泽尔注意到了裴琮看的书,好像是什么废星上的故事集,模模糊糊写了什么“鬼怪”、“灵魂”,是个死去的人再次现身的传说。
他惊讶于裴琮居然会看这种无趣的东西。
裴琮合上书,声音低缓,问西泽尔:“知道联邦为什么不敢真正回收废星吗?”
西泽尔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下颌。
他已经知识黑盒里了解到了原因。
联邦在和虫族战斗后,科技战力发展的的核心武器是就机甲,这东西高度依赖精神力。
而污染者的精神力,普遍高于普通人类,哪怕是最严重污染者,其精神力水平也远超普通人类。
污染者一旦掌握机甲体系,那种力量差距,足以推翻整个联邦根基。
所以,污染者被流放,从来就不是因为“失控”,而是因为威胁到了那些未污染者高层的利益。
西泽尔语气冰冷:“因为我们是活的潘多拉魔盒。”
恐惧是最好的囚笼。
就像圈养小象一样,从小给它们戴上镣铐。等到成年后,即使一根绳子,也能困住一头千斤巨兽。
联邦不只是封锁了科技,他们甚至连污染者的思想,都一并铲除。在这样的土壤下成长起来的人,根本不会生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多年来,偶尔也有真正强大的人试图冲破束缚,联邦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镇压、绞杀。
再后来联邦就利用进化剂,让废星上的人互相猎杀,彻底断绝了强者崛起的可能性。
裴琮提醒西泽尔:“记住你的痛苦。”
即使他死了,也不要回头。
裴琮能清晰地感觉到,西泽尔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情感,如潮水般,一寸寸,一滴滴,越来越浓烈。
上辈子的裴琮靠着无尽的仇恨,才支撑着活下去。幸运的是,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源源不断,从未让他的恨意枯竭。
而现在裴琮察觉到,他已经代替了那些仇恨,成为了西泽尔新的精神支柱。
西泽尔不再需要仇恨,他只需要裴琮。
裴琮能感受到死亡的感召。但看着西泽尔一步步走向光明,裴琮已经舍不得拽着西泽尔一起死了。
“你觉得我为此感到痛苦?”
西泽尔扯住了裴琮脖颈上的项圈,指节微微收紧,低下头紧紧注视着他,声音沙哑又认真:
“不,我从来不痛苦。
“因为我遇到了你,裴琮。”
西泽尔向来不觉得自己悲惨,他早就习惯了孤独、厌恶、厄运缠身,从不会抱怨命运。
他知道裴琮靠近他,是因为他终将登上高处,是因为他有被培养、被利用的价值。
如果没有那些痛苦,他怎么能遇到裴琮?
裴琮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心底有什么地方被轻轻撞击了一下,一圈一圈,绵密地荡开涟漪。
裴琮轻声道:“我也很庆幸能找到你,哪怕为你而死。”
话音刚落,西泽尔的脸色一变,眼底的暗红一寸寸蔓延,如同血色潮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你不会死。”
哪怕只是说说而已,哪怕只是一种可能性,西泽尔也不想看见裴琮死,为了他也不行。
这世界上可以消失的东西太多了——信仰、规则、废星.......但裴琮不可以。裴琮的死亡,对他而言模糊又遥远,却灼烧得他不敢触碰,不敢想象。
裴琮平淡地说:“人总会死,不只是我,你也会。”
西泽尔充耳不闻,只固执道:
“我不需要你为我去死。”
“我要你,愿意为了我而活着。”
西泽尔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彻底抓紧眼前的人。裴琮比任何人都聪明,比任何人都自由,他从来不属于任何人。
而自己........只是个偏执又妄想的怪物,阴暗地渴望着裴琮的一切,毫无愧疚地将人占为己有。
西泽尔很早就感受到,裴琮并没有很强烈的活着的欲望。明明就在身边,却总是感觉距离很遥远,立刻会随风消散,这让西泽尔几乎发疯。
裴琮表情僵硬了一下。
活着。
对裴琮而言,这才是真正难以做到的事情。
裴琮沉默了片刻。
哪怕面对无数次背叛与绝境,他也从未向谁许诺过自己的生命。
活着,不是为了仇恨,不是为了目标,而只是单纯地、为了另一个人。
那样的执着,那样的愿望,沉甸甸压在心口上,让他无处可逃。
西泽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裴琮的迟疑,眼里的光骤然熄灭,脸色阴沉了下来,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所有炽热和渴望都坠入无底深渊。
一被裴琮拒绝,西泽尔脑海中疯狂的念头立马就占据了上风,再也抑制不住。
剥夺他的自由。
剥夺他的选择。
剥夺他离开的可能。
血液轰然鼓噪着灌进脑海,每一下心跳都像钝重的锤子,狠狠敲打着他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裴琮看懂了他的眼神。
就算他是个再冷漠人,早就了无牵挂,他也无法忍受西泽尔这种样子。
裴琮这些日子搜集了那么多资料,分析了无数种重生的可能性,甚至将希望寄托在传说、故事和那几乎无法证实的基因回溯理论上,希望从中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这还不够证明,他现在并不想死吗?
也许,为了西泽尔而活着,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裴琮望进西泽尔那双几乎濒临疯狂的眸子里,一字一句道:
“我答应你。”
只是一句话。
西泽尔整个人的气息便剧烈变化了,暗红色从他眼底一点点褪去,少年兴奋得几乎发疯,血液涌动着冲破了所有压抑与阴暗。
他得到了裴琮的承诺。
裴琮就被西泽尔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炽热到令人窒息的吻里。
少年发疯一般咬住了他的唇,啃咬着,撕扯着,几乎带着将对方碾碎吞进体内的狠意。
而裴琮回应了他。没有反抗。
某种程度上,他同样渴望着这样炙热的、炽烈的感情。
图书馆条件有限,西泽尔最终还是放过了裴琮,只是从最开始答应只用手,变成了想用哪里就用哪里,为所欲为。
他能感觉到,裴琮也很爽。
裴琮被折腾到半夜,才从西泽尔怀里挣扎出一丝缝隙。
他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小心翼翼地,从散落在一旁的外套里,摸出了那枚早已藏好的通讯器。
细小的仪器在掌心微微震动着,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熟悉的冷意。
裴琮盯着它看了很久,指尖僵硬地悬停在发送键上。
他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
可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血液里弥漫着衰败的信号,伤口自愈的速度越来越慢,每一场战斗,每一次透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