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也是法医(159)
背后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的耳根,从他的耳朵上牵下来了什么。这东西就像是被粘在他的耳朵后方, 被揭下来的时候还发出了极细微的嘶啦声。
“师尊身上带着我的根须, 无论师尊身在何处, 我都会找到你。”
一条一条的数根从身后探出, 有些粗粝的枝条如同水草般缠绕在柳安木的胸膛上, 淡淡的幽香随即钻入鼻子中,明明应该是安神的清香,此刻却浓重的几乎能掠夺人的呼吸。
头顶的灯光剧烈闪烁了几下,光线忽明忽暗之间,映出对面那张五官深深凹陷的脸。柳北钦的脸色比纸还惨白,他腥红的眼珠死死盯住那个高大的男人,脸颊颤抖着, 似乎连牙床都在碰撞。
下一秒,他伸出抖动不停的手指,残缺的手指直指向柏止,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是你…!你犯下诸多恶行,竟然还敢来纠缠小师叔!”说完他又目眦尽裂地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柳安木:“小师叔, 你可千万不能再被他欺骗了!决明师伯就是被他害死的,我亲眼看见他杀了决明师伯!——是他!是他引来了妖族!长春师妹、泉门师兄……我们多少的同门手足惨死在他的剑下,小师叔,你一定为要为我们报仇啊!!”
最后一句话,柳北钦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翻起的指甲都抠进了肉里,爬满血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滔天的恨意,好像恨不得扑过去把那罪魁祸首给碎尸万断。
柳北钦的话字字泣血,两行血泪从他充血的眼眶中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眦大的眼眶中不止有愤怒和恨,还有一种隐藏得很深的、近乎接近兴奋的快意,这是这种情绪被他很好的隐藏在了愤怒的背后,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就在他声嘶力竭地嘶吼出最后一个字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一种久违的可怕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几乎像是被绑在脚架上,生生把一张皮给扒了下来。
毫无血色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柳北钦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个被贯穿的大洞,丝丝缕缕朝外冒着黑气。
“当啷!”一枚沾着黑气的铜板穿过他的胸膛掉落在地。柳北钦头脑一片空白,他嘴唇动了动,抬起头呆呆看着对面的柳安木。
他颤抖地伸出两条变得透明的手臂,似乎想要问清楚为什么,可胸口上的大洞却不断吞噬着他的魂魄,不到片刻的功夫,那本就残破不堪的魂魄就变成了一条黑烟,被吸进了掉落在地的铜板之中。
周围安静了下来,蝎子女紧紧抓着门框,但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办公室内的灯光骤然熄灭,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从她的角度根本看不见门内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里面一定出事了。
黑暗中,只有两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柏止环着青年的腰,将自己的下巴抵在青年的肩膀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在狭小的空间中蔓延。
这样的安静大概维持了十来秒,柳安木终于打破了沉默,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听你说,听你亲口说。有什么苦衷,有什么情非得已,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两个人此刻的距离很近,柏止的呼吸都喷洒在他的耳廓上。他低垂着眼眸,半晌才很轻地开口,声音轻的就像是一阵掠过耳畔的微风:“如果我一直在骗你呢?您难道不知道吗,妖最会骗人……”
柳安木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向面前昏暗的白炽灯光,很轻地叹道:“那我也认了。”
“……”柏止松开了一只抱着柳安木的手臂,张开手指,将自己的手指穿插进青年的指缝。随即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把脸轻轻埋进青年的颈窝,这个动作无论何时都会带给他安心的感觉,好像这样,被他抱住的那个青年就不会再离开他。
“决明子是我杀的……不止是他,还有东峰的蓬石散人,西峰的南谷道长。但除此之外,我未曾伤其他人一分,妖族来犯,与我并无关系。”柏止的声音很沙哑,几乎难以听清:
“我原以为师尊的魂魄已经消散于天际,可偏偏就在我心如死灰之际,却让我得知清城山将你的魂魄藏了起来。我听闻此信,大喜过望,连夜上山讨要您的魂魄,却被嘲笑是痴心妄想,可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找到师尊……”
“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仿造师尊的字迹,给我写下那封绝离书。”柏止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连带着周围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几度:“更不应该以师尊的魂魄要挟…逼我交出师尊的佩剑,就地伏诛。”
柳安木沉默了片刻,这听上去确实是他那几个古板师兄能干出来的事情。道家讲究随心,他这个几个师兄立心要斩尽天下的妖魔,对柏止一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过当年他身陨前将天地间仅剩的一块息土交到了柏止的手里,有这块息土护身,就算是老掌门亲自出手,柏止应该也能负伤从老掌门手下逃走。
柳安木偏过头,干咳了一声:“其他事我不清楚,不过那封绝离书……的确出自我手。”
柏止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抱着柳安木的手不自觉收紧,几乎让柳安木喘不过气来。他微微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反而被那些粗粝的枝条把胸口的两处磨得生疼。
他索性彻底摆烂,靠在柏止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继续说道:“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转世,只是想让你尽早脱解心魔,修成大道。所以我才写下那封绝离书,交代他们十年后送到你手里。”
“……”
“脱解心魔,修成大道……”柏止轻声重复着这两句话,他用额头抵着柳安木的肩膀,突然很低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却显得有些失意:“我的心魔是什么…师尊难道当真不知吗?既如此,师尊当初又何苦来招惹我?”
柳安木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
当年之事也怪他一时色迷心窍,那时他本来已经是“守门人”,却自持天资不凡,以为凭借自己一介凡人之力,就能逆天而行,与天数相抗行。也就是这种狂妄,让他不顾历代“守门人”的宿命,主动招惹了柏止……没想到竟害得他如此。
鼻腔里被清冷的幽香铺满,炙热而潮湿的呼吸落在耳垂上,柏止的声音温柔而蛊惑地在耳畔响起:“生同衾,死同穴。青冢巢鸳鸯,飞鸣自成匹,谓予不信如皦日。”
随着柏止的话音落下,头顶的白炽灯突然亮了起来。
柳安木手里的照片里被昏暗的灯光照亮,塑料胶缝上滑过一抹极亮的白色,又在某一处停了下来。柳安木眯了眯不适应地眼睛,低头看向手里的照片。
光线汇集的地方坐着一道单薄的身影,身形很消瘦,五官深深向内凹陷,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瘦猴。“瘦猴”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白大褂,脑袋偏向一侧,右腿压在左腿上,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这样的姿势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柳北钦?”柳安木静了两秒,转过头有些生硬地说道:“院长竟然是他?”
柏止看了他手里的照片一眼,慢慢松开了手。目光看向老板桌的底下,柏止停顿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桌下好像有东西。”
“桌下?”柳安木顺着看去,果然在左侧的两个隔层之间看见了一个用泡沫纸包裹的东西,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抽屉里,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夹层里竟然还藏着东西:“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包的这么严实,看来是一件重要的东西。”
从夹层里把东西抽出来,打开两层泡沫纸,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块铁皮,整体材质还很新,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装上去。柳安木把铁皮翻了一个面,就在他看清铁皮上的标字时,瞳孔缩成一点。
“院长室!”
柏止目光扫过那块泛着金属光泽的铁牌,颜色稍浅的瞳孔中透着色彩:“研究所地上的已经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手续也很齐全,表面上看就是一个正常营业的生物研究所。原来他把真正的研究所藏在了地下,难怪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发现,这样说来,他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