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是在今天(8)
现在到底是年轻了,前世的号码也没有忘记。
搜索界面出现的同样的六个字,林惊昼沉默地看了很久。
“该用户不存在。”
林惊昼苦笑着舒出一口气,原来人死之后微信号是留不住的。
林惊昼这一刻很想回家去,那个出租房的茶几上,还有没抽完的半包烟,有一点点橘子味。
不过后面几天,林惊昼也没有空去拿那包烟,《乐动心声》节目那边给了他好几个工作,中插广告,杂志采访,还有几期宿舍日常。
张裕舒和他约好的那天,林惊昼刚好录完一期宿舍日常,最后他来不及卸妆,就换了身衣服,戴了个鸭舌帽打车走了。
张裕舒比他先到,正在包厢里坐着,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在看,林惊昼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抬头。
包厢里是一个圆桌,转台整个都是透明的,像一块水晶,中央摆着一瓶花,是紫色的,五片花瓣,林惊昼叫不出名字。
他站在原地,开始思考坐在哪里比较合适。
张裕舒又翻过一页资料,声音如同学飞的雏鸟扑腾了一下翅膀。
林惊昼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这是一个很适合看人的角度。
张裕舒瘦了一些,加上年纪渐长,脸上的软组织褪去,下颌骨和颧骨凸显,比起以前,整张脸都更为棱角分明。
他的英俊变得很锋利。
黑色的半框眼镜又增加了距离感,让他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一刻,时间的流逝突然具象化,沉重的岁月压在林惊昼的胸口,变成一块巨石。
当然不一样了。
林惊昼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脚下。包厢里的灯很亮,他的脚下没有影子,旁边的镜子里眏出的,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所有的一切都在强化这一个事实,他只是一个鬼魂,已经死去整整五年。
第8章
“坐吧。”张裕舒终于吝啬地一抬眼,瞥了林惊昼一眼。
林惊昼被他的声音扯回现实,他看到张裕舒有点不耐烦的表情,突然松了口气。
虽然前男友各种变样,但张裕舒在他面前这件事,起码让他确认了,他还活着。
林惊昼在张裕舒的左手边坐下,中间隔了一个座位,张裕舒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对服务员说:“上菜吧。”
林惊昼喝了口水,偏过头看他,眼睛弯起:“我经纪人后来居然不让我去给三无品牌站台了,好神奇哦。”
张裕舒无语地拉平嘴角:“你能别扮可爱吗?好恶心。”
林惊昼冲他吐了下舌头,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二十一岁,现在不扮可爱什么时候扮?”
“你帮忙了?”林惊昼问他。
“不算。”张裕舒摘下眼镜,看了看镜片,上面有一颗很小的灰尘,他轻轻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讲,“我只是跟节目组那边提议,可以做一个日常特辑,毕竟节目现在关注度很高,多了几个赞助,多出点衍生节目也是多赚点钱。”
张裕舒不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更好接近一些,他半垂着眼睛,林惊昼可以看清他浓密的眼睫毛和眼尾的褶皱。
但很好接近和好好说话只存在了不到两分钟,张裕舒把眼镜戴上,就开始刻薄他:“你今天去录节目,附近站姐应该不少,你就穿这么一身出来,我还以为你要去讨饭。”
林惊昼低头看身上这件棉质短袖,上面印了一只小狗,他扯了扯衣服,满不在乎地讲:“不是挺可爱的吗?”
张裕舒没理他,服务员走进来上菜,不久后又跟进来一个推车,上面挂着一个烤鸭,后面跟着两个厨师。
林惊昼后知后觉:“这是一家烤鸭店啊?”
张裕舒看他一眼,说:“这是一家米其林一星。”
林惊昼“哦”了一声,夹走一块鹅肝,咽下去之后特别在意地问:“这顿不是AA制吧。”
张裕舒没理他,他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粒火腿丁,吃出了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林惊昼觉得他比较像男明星,吃饭吃得这么磨磨叽叽。
这种餐厅对烤鸭还要搞创新,烤鸭皮切成小小一块方卡片,下面垫同样小的山楂片和吐司块,最上面放了鱼子酱。
林惊昼一口一个,味道没咂摸明白,只觉得分量太少。
林惊昼最近比较拮据,吃得不太好,现在很想来一碗大米饭,他甚至对片剩下的烤鸭虎视眈眈。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赤裸,张裕舒有点好笑地问他:“要吃鸭腿吗?”
林惊昼立马点头,然后他就获得了一个新鲜现切的鸭腿。这种待遇就像出去吃席,大鸡腿是默认给他的那样令人窃喜。
他心满意足地拿着啃了,话也多起来,他说没想到现在宿舍日记都是棚景,跟演戏似的。导演安排他跟三个人卖腐,他忙得像陀螺。
“都给你安排谁了?”张裕舒问了一句。
“可爱的年下弟弟,相爱相杀的对手,还有跟我惺惺相惜的鹿秋。”林惊昼啧啧两声,说,“我就像那个恋爱游戏主角。”
“你怎么只提鹿秋?”张裕舒说。
林惊昼耸肩:“因为我起码跟鹿秋认识,另外两个我都没说过几句话,多么虚假。”
“假得很,但高效,大家也爱看。”张裕舒淡淡的。
林惊昼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这样。”
“短平快是这个时代的特点,拿短视频来说,人设,布景,剧情,都是设计好的,同一套房子好几个人拍,每个人都说这是我舒适的家。”张裕舒喝了口茶。
“流水线作业,生产出来的东西也趋近雷同,但是没办法,现在人就吃这一套。”
张裕舒说“没办法”的时候,脸上没有无奈,而是有一些厌烦。
林惊昼看着他,笑了笑说:“你可是资本。”
张裕舒和他对视一眼:“所以我可以做一些不一样的,但是真实的东西。”
林惊昼心情有点复杂,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这样的话题。
其实他也不太了解张裕舒,一个人居然会不了解自己的恋人,他应该是个很不称职的男友,所以死了之后,还被他讨厌。
“我不喜欢你复活赛的舞台。”张裕舒直白地说。
林惊昼啃完了鸭腿,扯了张纸巾,说:“悉听尊便。”
“你的声线不适合那种歌,年纪也是。”张裕舒说,“但你挺会表演的,演得那么苦情。”
“你怎么知道我是演的?”林惊昼歪头。
“你爱过什么人吗?”张裕舒有点讽刺地说,“演得那么刻骨铭心,其实很割裂,因为你太年轻了。”
太年轻了?年轻难道也是罪过吗?
林惊昼二十一岁的时候也没爱过什么人,那时候他忙着为生计发愁。离开了皮包公司之后,他也离开了北京,走的那天阴沉沉的,整座城市浸在一种很不透彻的昏暗天光之中,和失败了的满身灰色的他很搭配。
“你是觉得我太假了?”林惊昼笑了笑,“原来你讨厌这个。”
张裕舒直白地“嗯”了一声。
林惊昼很有探究精神地问:“那我有哪个舞台让你满意吗?”
接下来的五分钟,张裕舒毫不客气地开始了他的批评。
林惊昼一边吃菜一边听着,他想张裕舒的嘴巴真够毒的,要是换个脸皮薄的,这会儿肯定要无地自容了。
在张裕舒说完之后,林惊昼托着脸,心情跟好地歪头看他,笑着说:“原来张总来看我复活赛了啊。”
张裕舒被他噎住,顿了几秒才回答:“不是看你。”
林惊昼了然地点点头:“特意来看的,我懂的。”
张裕舒刚想反驳他,就看到林惊昼弯起眼睛,那模样活像一只狐狸。
“毕竟我是你前男友的代餐。”他坦荡地说。
张裕舒这一瞬间没有控制住表情,眼镜背后的眼神迅速冷了下去。
紧接着,他涵养极好地往后靠进椅背,手指捏住左手的尾戒,再次掀起眼皮的时候,眼睛已经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