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是在今天(105)
林惊昼听到他沉重的呼吸,这让他的心脏也跟着抽疼起来。
张裕舒仰起脸,手掌慢慢往下滑,摩挲过整张脸。
他没有把眼镜戴上,他看着林惊昼,突然开口:“你不知道,这些年,我爬过,也看过好多雪山,但唯独梅里雪山,我没再去过。”
“我很讨厌故地重游,它只会提醒你,往事不可追。”
“我应该是个挺执着的人,没做到的事情就是个疙瘩。我再也没去过德钦,没看到日照金山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后来去了很多不同的雪山,也看了好几次日照金山,甚至在别的雪山顶上看过日出。”
“但那都不一样。”张裕舒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可以舍弃,梅里雪山或是你。但有些事情就是无法替代的。”
“你死了的第三年,我去川西爬金银山,运气不好,碰到了雪崩,向导和团队的人把我从雪里挖出来了。”
张裕舒被救援队带下山,回到大本营,醒了之后人很迷糊,下意识就想要找林惊昼。后来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休假出来爬金银山,他早就不是那个大学生,也不是《过关》的主持人,他是蜚声唱片的老板,这是一个没有林惊昼的世界。
雪崩和高反的影响还在持续,那一瞬间张裕舒的情绪相当低落,他很消极地想,为什么他没有干脆死在这场雪崩里?
张裕舒的腿拉伤了,领队叫了车,送他去最近的医院,张裕舒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百无聊赖。
那个医院里有个挺年轻的医生,皮肤很白,是过来援助的,叫沈应时。他见张裕舒是一个人住院,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看看他。
张裕舒跟他借电脑用,一来二去两人也熟了,沈应时问他:“每年总有几个人,会死在雪山上,我有点好奇,为什么热衷于这么危险的事情?”
张裕舒想了想,说:“我和他们应该不太一样,我想找个答案。七八年前,我在德钦的飞来寺呆了一个礼拜,就为了等梅里雪山的日照金山。”
“那你看到了吗?”沈应时问。
张裕舒摇了摇头:“没有,其实最后一天本来可以看到的,但我睡着了。”
沈应时忍不住笑:“不像你的做派啊,你这住院还要准时上线办公,居然会睡过头?”
“发生了一点意外。”张裕舒说。他想到那一天,他和林惊昼拥抱在一起,他睁开眼睛,就是那个人烦人的笑脸。
“其实那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遗憾。”
张裕舒缓缓吐出一口气,又说:“不过我也没再去过德钦。我以为对人也是这样的,舍弃就可以永远舍弃,就像我没看到梅里雪山日照金山的遗憾可以放下。但这些年,我陆陆续续看了很多雪山,有好几座都登顶了。但我没看到全貌的梅里雪山还是不可替代。”
“就像我没法忘记………”
说到这里张裕舒明显犹豫了,沈应时看着他,问:“忘记什么?”
张裕舒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他看向窗外,灰白色的天空,像一片倒悬的海。
沈应时抱着胳膊看他,突然问:“你有对象吗?”
张裕舒愣了愣,他又听到沈应时说:
“我们应该是同类,但现在你是我的病人,有些话我不能说。不过明年我就回北京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逛逛,吃个饭什么的。”
沈应时的意思很明显,张裕舒感到诧异,但他立马拒绝了。
“不用了,沈医生,我………”
张裕舒叹了口气,认命一样地讲:“我根本忘不掉他,他都死了,我却没法忘记。”
沈应时看着他,眼神有点悲伤。
“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凭什么?”张裕舒表情惨淡,笑得像哭。
他突然回忆起雪崩的那个瞬间,白色的如同云团那样的雪倾倒下来,似乎能掩埋一切。
沈应时叹息一声:“这话我是从朋友的角度讲的,你总会忘记的。”
张裕舒跟沈应时讲了林惊昼,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详细地跟另外一个人,讲他的爱情故事。
“以前我恨他,觉得他不把我对他的用心当回事。后来我恨他,因为他够狠心,我说分手就跟我分手,连挽留都没有。”张裕舒烦躁地抹了把脸,“现在我依旧恨他,恨他那么早就死了,只剩我的独角戏。”
沈应时很耐心地听着,时间太久,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风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来,轻轻吹动他的发丝。
最后,沈应时替张裕舒下了结论:“其实你根本不想忘记他。”
张裕舒怔了一会儿,如梦初醒,他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轻声说:“是啊,我怎么还在爱他?”
第94章
从川西回来之后,张裕舒先找了蒋图南,他的腿还没全好,但坚持去了杭州,找柏春。
柏春的小院在半山腰,张裕舒拄着拐爬山,一步一步,拐杖在石板上敲出脆响。
那时候他不知道柏春是林惊昼的好友,他只是想找个答案,不管是玄学,传说,什么都行。
柏春很抱歉,他说他也没办法。他看出张裕舒状态不佳,建议他好好休息,不要再执着于过去。
张裕舒顺路回了趟家,张道蓉倒也不问他为什么回来,只是叫阿姨多做一份饭。
张裕舒在苏州住了两周,期间尝试了填满盐的半个鸡蛋,据说吃了它,可以在夜晚见到想见的人。这个方法来自于张道蓉书架上的某本他已经忘记名字的书。
半个鸡蛋也没起效果,林惊昼的灵魂没有出现,他始终不肯来张裕舒的梦里。
张裕舒没什么精神,每天就在院子里办公,叶子飘落,掉到他的肩膀上。张道蓉走过来,拿走这片叶子,又伸出手,替他抚平肩上的褶皱。
她倒了两杯茶,放在张裕舒面前,茶水很烫,熏出两团白汽。
张道蓉在雾气后坐下,她挽了个发髻,画了眉,表情沉静,如同画中人。
张裕舒合上了电脑,目光转向一旁的玉兰树。玉兰树一长叶子,就失去特征,叶片随风摇曳,在地上拖出星星点点的光斑来。
“工作怎么样?”张道蓉问。
张道蓉极少过问张裕舒的事,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一直很矛盾,所以从小到大,都不自觉保持距离。
张裕舒“嗯”了一声,说:“还可以。”
“那就不是在苦恼工作上的事了。”张道蓉和他一样不爱笑,讲关心的话时也像在客套。
张裕舒不知道如何回应母亲突然的关心,想了半天,突然来了一句:“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选顾秋存吗?”
张道蓉伸手抚了一下掉落的发丝,把它们别到耳后,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傻孩子,命运哪能回头看呢?”
张裕舒在苏州养好了腿,他回到北京。正巧沈应时回北京探亲,两个人抽空见了一面。
沈应时穿了件修身的黑t,脖子里戴一条金属项链,牛仔裤上还有好几个洞。张裕舒看到他有点惊讶,很直白地讲:“你不穿白大褂,就不像个医生了。”
沈应时很爽朗地笑:“这是在夸我啊。我大学还玩过乐队呢。”
张裕舒问他:“你们乐队是什么风格?”
“没有创作能力,主要靠翻唱别人的歌。”沈应时一边说一边笑,“其实没玩多久啦,就几个朋友闹着玩,连个贝斯手都没找到。”
沈应时打量着张裕舒,又说:“现在看感觉你状态好多了。”
张裕舒客气地冲他笑笑。
“之前在川西,你那样子,我都怕你想不开。”沈应时说。
“所以你天天来找我说话啊。”张裕舒表情挺放松的。
沈应时点点头:“对啊,不过也是因为你长得帅,特别合我口味。”
“你还真是很直接。”
沈应时坦荡,张裕舒也没负担。
“不过咱俩也不太合适。”沈应时耸肩,“你看起来就比较认真执着,谈上了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我呢,喜欢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