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男鬼追妻实录(171)
“……”
谢春酌虽知大多数参与科举的读书人家产并不多,有一些甚至可以说是穷尽全家之力供出来读书考试的,但这都是举人之前的情况,一旦中举,就不一样了。
因着举人有了功名,是可以被举荐,成为官吏,所以当地官府会给予每月补贴,并且免除田税,遇见官员也不必下跪行礼。
这些补贴足以让一个举人入京赶考……至少不饿肚子,也不用沿途打工。
况且再不济,也可以接受当地富商的讨好,收些礼物,权当结个关系,之后考上了再还也不迟,再退一步说,到时入了朝,你不还,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那富商不仅不会怨恨你,还会到处吹捧,狐假虎威。
他们不在意你会不会帮忙,只会在意自己有没有机会去借着你的官号行方便摆威风。
谢春酌就收了几个富商送的礼,他们心照不宣,其中几个还想把女儿送来跟他结亲,惹得柳夔一阵发恼,闹了好几天脾气,谢春酌那时还听说那几名富商家里闹了蛇灾,大肆购买雄黄酒和驱虫药。
想到柳夔,谢春酌一时间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他从来都不曾委身于一条蛇妖身下,也不曾用它来为自己谋取前程。
他陷入思绪,季听松看出来,也没打扰他,而是大口喝了好几杯水,待得人回神才道:“官府发的米粮银子,我都还债了。”
“还债?”
“对啊,我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家里人为救我花了不少银子,我这几年在一点点地还,在离开前,终于还清了。”季听松说到这里,还有几分感慨追念。
谢春酌心下却腹诽,既是一家人,救治岂不是理所应当?怎还得还钱呢?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季听松的家格外难念。
季听松看出谢春酌的无言以对,既不在意,也不觉得羞耻,反而在喝够水之后,突然响起什么似地,对他说:
“我刚刚去砍柴的时候,看见和你一起上京的那对兄弟在派人找你,我还来得及告诉他们,你在这里,我待会儿背柴火的时候顺路去跟他们说一声吧……”
“不!”谢春酌打断他未说完的话。
季听松讶异,“你不想……和他们在一起吗?”
虽然知道季听松口中的“在一起”不过是一起上京城,但谢春酌还是不免想到了魏琮以及魏异对他的觊觎。
要不是那天晚上魏琮叫阿金来喊他,他才不会意外去小厨房里面躲着,以至于被土匪抓上山,还被闻羽折辱欺凌。
现在回去固然上京路上不愁吃喝,可他却必须得受制于人。
还不如跟着……季听松。
谢春酌不由自主去打量面前站着的人,嗯,很穷,但脾气还好,主要是能跑,体力好,就算遇到什么事,背着他跑了,其他人估计都追不上……难道常年干活的人力气都那么大吗?
他的目光从打量变得意味深长,季听松被他看得站直了身体,手里捏着的陶杯也捏紧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他?他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季听松耳根发烫。
“我……我不想回去。”谢春酌抿唇,声音轻轻地,却让季听松心中一颤,“他们肯定知道我被土匪……我不想回去。”
简单的,甚至不完整的话语,季听松却明白其中的苦涩与难以言说。
季听松忍不住上前,半蹲在他面前,仰起头,自下而上地跟他对视,认真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觉得丢脸,都是他们的错。”
当然是他们的错。谢春酌心里想着,面上却垂下眼睫,微微颔首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入京吗?”
季听松没有一口气答应,而是面露为难:“这……恐怕不太方便。”
谢春酌没想到他还会拒绝自己,略一思索,想到了对方穷得叮当响,一时又恼恨起自己的财物都在魏琮的船上,还有少部分他贴身带着的,也都放到土匪寨子里了。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手腕,突然摸到了一块凸起,他眼前一亮,当即掀开衣袖,看见雪白的手腕上用红绳串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玉,以及几颗同等质地的玉珠子。
这是从闻羽的床榻边上摸到的,昨日夜里谢春酌睡下后被咯着,找出来后,发现玉质不错,秉持着不拿白不拿的念头,干脆就戴在手上,结果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家底。
谢春酌感慨了两秒,不等季听松阻止,用了点力气,直接把红绳拔开,玉珠子顺着接口掉在床上,而那枚雕刻着莲花的玉则是放在了他的手心。
“把这个拿去当掉,当做我们的路费吧。”谢春酌说完,又觉得自己身上穿着的这套衣衫也不该留下来,毕竟谁知道闻羽有没有活下来,要是被他看见了,也是一桩麻烦事。
他便又继续说:“把我这身衣衫也当掉。”
说完,他抬头才发现季听松的表情变得冷淡,看着他沉默地抿唇,一言不发。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季听松平静地说,“你也不用这样做。你想要和我一起入京,我会带着你一起。”
话罢,竟是直接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屋子。
谢春酌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回过神来不禁嘟囔:“发什么病呢?”
宁愿去砍柴干苦力赚铜板,都不愿意拿他身上的东西去当吗?
真是蠢蛋一个。
-
季听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拒绝谢春酌的请求。
他在看见谢春酌说那番话之后,心头的火气与憋闷就腾空烧起来了,就像是火炉里烧开的水,呼啦呼啦烧得他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突然间要起脸来了呢?
明明之前见面时,他还会因为船夫拖欠他的工钱,欺骗了他而寻求谢春酌的帮忙,但现在却开不了口,伸不出手。
他沉默地跟着农户里的牛大哥出去卖柴,卖完回来时,看见了糕点铺子,便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谢春酌那样子不像是吃的惯乡下饭菜的,身体又那样差,还刚从土匪窝里逃出来……
“小兄弟,你在看什么呢?想买点点心回去吃吗?”
牛大哥走在前头,见他没跟上来,奇怪地回头一看,瞧见他站在原地盯着糕点铺子瞧,便走回去跟着看了两眼,而后拍拍他的肩膀。
“这糕点贵着呢,不如跟我去买点糖和面粉,回去让你嫂子给你做甜糕吃。”
牛大哥对季听松的印象很好,这个借住在他家的青年浑然成了他的异性兄弟。
不过这小兄弟完全不像是爱吃甜食的模样啊,牛大哥疑惑着,突然一下想起来对方从土匪寨子里救下来的小公子,恍然大悟。
“你是想要买给那位小公子吗?”
季听松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刚从山上下来,前日夜里似乎还有点发热,我便想着要不买点糕点,给他甜甜嘴。”
牛大哥理解地点头,又为难,“可贵呢!我们今天卖柴火也没几个钱。”
季听松已经决定好了,闻言摆手:“没事,买几块给他尝尝就行了。”
牛大哥不好劝,只得点头,看着他进糕点铺子,暗自嘀咕,怎么感觉小兄弟对那位小公子,比他对他媳妇还好呢?
哎!要不他买点肉回去吧!还是吃肉实在!
二人分别买了点东西回去,今日赚的钱花了大半,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和愁苦,结果一回去,还没进院子里,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飘出来,院子里的小孩高兴得直蹦哒。
牛大哥奇怪,抓住自己小孩的肩膀,“柱子,你告诉爹,你娘哪来的肉啊?”
小孩仰起头,眼睛亮闪闪地,大喊道:“漂亮哥哥买的!他出去一趟后,回来就买了好多好多东西!”
“你把东西当了?”季听松比牛大哥反应得要早,他走进屋里,看见谢春酌桌面上摆着一堆糕点果脯,下意识把手里提着的糕点往后藏。
谢春酌没注意,他点头,“对,当了。反正是土匪的东西,不当白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