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男鬼追妻实录(126)
沙沙、沙沙。
雨刮器勤恳地持续工作着, 将车前玻璃上沾染的雨珠擦得干干净净,前方的路漆黑一片,两边路灯照亮边缘区域。
夜深了,车辆寥寥无几。
谢春酌看出来这是回谢家的路。
他听完了方宁的话, 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面白如纸, 茫然而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上, 没有半点反抗和清晰, 仿佛接受了一切。
蜘蛛网是为了他而结成的。花费了十几年, 捕猎者终于把猎物牢牢缠死, 即将带回巢穴品尝。
“你不怕鬼吗?”在车子驶入别墅区时, 谢春酌突然发问。
因为他想到了生死未知的元浮南,也想到了死后成鬼的傅隐年。
无论如何, 鬼真实存在, 方宁做的一切事情在非人类面前形同虚设,就不怕被报复吗?
方宁闻言, 脸上仍带着惯常的微笑,像是焊死在脸上的面具。
他轻声说:“你不是杀死鬼了吗?宝宝能杀,哥哥也能杀。”
或者换一句话说,究竟是谁先找到宋雯雯和罗钧这对师兄妹的呢?难道谢春酌就真的那么幸运, 碰到了有真材实料,道行高深的道士吗?
……而且, 那时谢春酌第一次遇见的那一对假道士,真的是元浮南找的吗?假道士说的“雇主”,真的是元浮南吗?
促使一切发生的人,究竟是谁?难道这种人还会怕虚无缥缈的鬼吗?
谢春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
今晚的夜怎么那么黑, 那么冷,雨怎么一直下不停呢?
谢春酌缩着肩膀,想把自己卷起来躲着。
不久后,车子驶至门口,还未停下,别墅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两人,车灯一照,是谢峰和王思丽。
二人穿着居家服,见状立刻就要撑着伞出来迎接,但很快就被方宁阻止。
他摆摆手,谢峰夫妻就听话地停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像两条狗。
谢春酌心想,只是不见几个月,就已经被方宁饲养成为听话的狗了。
车门打开,湿润微凉的雨水气息涌入谢春酌的鼻尖。
方宁单手撑伞,略微弯腰钻进车内,单手搂住谢春酌的腰,用手臂支撑,手腕以及手指则是停留在尾椎骨往下的部分,呈托抱的姿态,稍微用力就把人抱了出来。
这样的抱法其实不太稳妥,为了防止自己摔倒,谢春酌不得已用完好的那只手搂住方宁的肩膀,将自己上半身靠过去。
……他看见方宁的嘴角微微上翘。
故意的,这家伙是故意的!
谢春酌恨得牙痒痒,他咬紧下唇,垂下眼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以免一气之下和方宁撕破脸皮。
他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了,不能和方宁硬刚。
方宁稳稳当当地把人抱入家中,谢峰和王思丽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边叮嘱阿姨煮姜汤,一边担忧地询问:“小酌的伤怎么样了?医生还在赶来的路上,我打电话问了,十分钟内就能到达。”
谢峰面上也难掩忧色,可嘴里却说着:“早就知道元浮南那小子不安好心,这下好了,搞得受伤了……”没说完被谢春酌横了一眼。
谢春酌冷笑:“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吗?”
谢峰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还以为谢春酌在说自己,但很显然,不可能的。
他后知后觉:“你在说小宁?”
谢春酌真想骂他蠢货,但说了也是浪费口水,干脆不开口。
谢峰反倒不服气:“你哥哪里不好了?你别被那些男人迷了眼,你这个小兔……”
“好了,不要说了。”方宁骤然打断谢峰的话。
谢峰一怔,因为此时方宁拧眉不悦,微沉的神情竟然让他感到了紧绷和害怕。
为什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他要叫谢春酌小兔崽子吗?可他是他们的父亲啊,说两句怎么了?
谢峰下意识想继续说话,可方宁转头就抱着谢春酌进了客厅。
“我……”
王思丽及时拉住他。
他回头,就见王思丽冲他摇头,不赞许地说道:“你这嘴能不能改改?孩子刚回来,你说的什么话!”
无论是哪个孩子,都是刚回来,他们夫妻对他们多有亏欠,再从言语上逞一时之快,完全不值当。
谢峰不满嘀咕:“我可是他们爸……”到底还是没再继续说了。
五分钟左右,医生连带着护士赶到,约莫有五人,算几乎是一个小的医疗团队。
他们给谢春酌处理了伤口,因为手臂的割伤需要拔掉嵌进肉里的碎玻璃,且创伤面积太大,需要进行缝针。
即使打了麻醉,谢春酌的额头还是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方宁站在他身边,用手帕将汗擦去,还不时为他喂水,每次都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方宁伺候人的功夫真的很厉害。
即使谢春酌现在对他有些心理阴影,但每次方宁动手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靠过去……以前习惯了,且方宁没有展示出攻击性。
只有缝针的医生感觉到一股阴冷逼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很可怜,没有人为他擦汗,护士不太敢。
好在医生技术娴熟,迅速为伤口收针打结,然后为谢春酌骨折的手臂打上石膏。
麻醉剂药效过后,迟来的疼痛加倍地反馈到谢春酌的身上。
“这是止痛药,可以适当地吃,但不能频繁地吃,吃太多会有抗药性,而且对疼痛不敏感的话也对伤口恢复有一定的影响。”医生说着,护士就把准备好的药以及药膏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谢春酌立刻伸手就去拿,他现在就要吃!太疼了!
方宁看出来了,没阻止,也没帮忙,谢春酌两只手都受了伤,缝合过伤口的那条手臂更是在抖,只能虚虚地握着药瓶打不开。
谢春酌意识到这件事,脸上浮现出愠怒,他对站在他前方的医生说:“给我拧开。”
医生却看方宁,方宁不做声,他就对着谢春酌讪笑。
谢峰和王思丽见状,以为是方宁这个刚归家的亲儿子在给谢春酌这个养子下马威,于是面面相觑,对视之间,犹豫着也没出手帮忙。
谢春酌这下是真的明白了,自己是一入狼窝深似海,没有办法挣扎了。
寄人篱下,谢春酌从没这么清楚地感受到这件事。
“麻烦你帮我拧开药瓶,我要吃止痛药。”谢春酌侧身对着站立的方宁说。
他语气平静,面无表情,声调微微有些沙哑,乌黑的发湿润地垂着,贴着脸颊,小得仿佛一只手就能遮住的脸。
方宁注视着他,仍是不言不语。
谢春酌眉头不由拧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要发脾气了。
王思丽还是不忍,小声提醒:“小酌,小宁是你哥哥。”所以语气要更好些,不要那么娇纵,那么理所应当……
这些话王思丽没说出来,不知怎的,看着这一对毫无血缘的兄弟,她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第六感的不安让她恐惧惶惶。
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像是不详的鼓声正在击打、警告她。
可是为什么呢?
王思丽想不明白。
谢春酌后知后觉地明白“哥哥”两个字在此时此刻的意思。
他微仰着下巴,去看方宁。
方宁既想要当他的哥哥,又想要当他的爱人。
无论是在亲情还是在爱情方面,这个人都想要占据大部分位置。
怎么会有人这么贪心呢?
简直贪得无厌。
手臂上的疼痛刺激着谢春酌的神经,他的思绪迅速而又缓慢。
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还是生硬地对方宁说:“哥哥……可以帮我打开药瓶盖子吗?我的手好痛。”
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方宁的举动,对方沉默的表情破冰。
方宁对他笑着说:“好。哥哥帮你。”然后弯下腰,接过谢春酌手中的药瓶,从中倒出一片洁白扁平的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