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成为救世主的那些年(66)
他慢条斯理地,吃起了这盘看着就很不妙的牛肉。
黑气即是诡力,揉在熟肉的纹理里,也散布在空气里,即便躲过这些入口的东西,每一口呼吸也会卷入肉眼根本看不见的诡力,人总不能不呼吸吧。
这便是普通人被困在诡域之中,时间一久就会死亡的根本原因。诡力之于没有灵力护体的普通人而言,是砒霜,是硫酸,是一切致命的毒药。
纵使抗住了诡力的侵蚀,不至于变成一滩被腐蚀的肉泥,也会变成另一种东西——诡人。
就比如这个服务生,比如这家店里的所有人,再比如这些过家家似的活死人,他们都是诡人。
要么死,要么异变,没有第二条路可以供普通人选择。
故而,救人如救火,片刻都耽误不得。
通常情况下,诡人是有救的,只要被侵蚀的时间不是特别长,九号部门都有办法逆转这种异变。
在那只猫的记忆里,九号部门成功拯救过一个被诡力侵蚀超过半个月的诡人,那个人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修养回来,但是身体到底是比不上从前了。
也因此,对于这伴随着南鼎区一起陷落的两万余人,华国官方虽然始终没有放弃对他们的搜寻救援,但是在心里……是默认他们已经死亡了的。
他们遇难的时间不是半个月,而是一年多。
这两万余人没有一个人是灵者,那巨大震动袭来之时,距离他们最近的灵者根本来不及返回救援,只是眨眼之间,整个南鼎区就被突兀出现的大坑吞噬了。
即便这些遇难者之中有灵者,即便灵者将自己变成提供灵力的机器,两万多人啊,怎么可能撑得了这么久?
所以这一次,进入大雾中的灵者小队其实抱着来给遇难者收尸的准备来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华国人,无论如何,总是想要落叶归根的。
谁知他们进来竟然见到了还在行动、尚有一口生气的活死人……
危越都不用细想,就知道那些灵者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了。
无非就是——拼力一试。
这是九级诡域,除了奋力一搏,死中求生以外,他们再无别的办法了。
危越夹菜的动作一顿,他忽然想到——这支灵者小队的领队是喻客歆,一个八级灵者,更是华国自灵网封境以来唯一一个修到八级的占卜师。
在进入大雾前,他会毫无动作吗?
不会,不可能。
那他算到了什么?
会算到【乌鸦夫人/先生】的出现吗?
危越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尾,滚烫热辣的蒸汽没能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留下任何痕迹,旁边的服务生已经被熏得两眼通红了。
他的净世破魔眼能够看见世间因果,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的因果,他都可以无视任何关联,直接将其截断,而被这根截断的因果线所联结的另一个人将会失去关于这段因果的全部记忆,使尽全部手段也再也记不起来。
在“无尽轮回”种,记忆是一种力量,实力足够强大的人可以凭借一段记忆作为媒介,对记忆中的任意一个人施展诅咒或者祝福。
同宁柯柯结下因果纯属是凑巧,危越会出手相帮,其中有娄君怀的原因,占比很大。
那时他才回来,形成习惯的思维还没有扭转,遇到与自己无关的麻烦事,他只会选另一条路走。
可以说,如果那天撞进七级诡域里的人不是宁柯柯,而是别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不会特意停下来去救人,他会直接去狩猎那只七级诡异。至于被困者能不能在诡异死后诡域溃散期间活下来,就全看个人的运气了。
他只是出来觅个食,又不是搜救犬。
危越虽然总是自己同自己强调要做个人,但他已经不再是人类这件事是既定的客观事实,改变不了了。他爱他的家人,仍旧热忱地喜欢着一见钟情的那个人,这些都不妨碍他对其他人冷心冷肺,鲜有怜悯。
他做了大半年的植物人,然而他在“无尽轮回”里挣扎求存的时间可不止大半年。
或许放弃力量就能有重新做回人类的可能,可这样的世界,这样已然失去了庇护,正在变得危险至极的世界,他不可能放弃已有的力量,哪怕这力量之于他是一把对准自己心脏死穴的利刃。
没有力量,他该怎么保护好他的家人?
要他把家人的性命安全交给别人吗?算了吧,国家和灵者们也在自顾不暇了。
旧时的黑暗平等地觊觎每个人类的血肉,它们积蓄着力量,随时等待择人而噬。华国有几亿人,而灵者万中无一,他们保护不了每一个人。
【万藏盒】里的漂亮绿色是猫薄荷,是安抚剂,同家人毫无保留的爱一起,温暖着危越那颗被冻结的心。
……现在也只解冻了一小部分呢。
不是很想管那群灵者死活,只打算在他们真的要死了的时候再去捞一下的危越烦躁地嚼着嘴里的虾球,被诡力浸染的虾球很鲜美,就像服务生说的那样,他家店里的菜品都很好吃,让人吃完一盘还想再吃一盘。
把最后一杯酸梅汤倒进嘴里,汹涌咆哮的饥饿感被稍稍抚慰,危越一边把由诡力凝结的冰块咬得嘎吱作响,一边推倒了之前的打算。
猎物的事情先放一放,他得去找那群灵者了。
希望那个喻客歆能有办法。
无论如何,他必须把宁逡带回去,正常的活着的宁逡。
为了他的姐姐,为了他的外甥女。
“结账吧。”
危越站起来,对目瞪口呆的服务生说。
服务生呆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眼里的诧异都要化作实质蹦出来了,他脱口而出:“你怎么没事?!”
危越没理他,而是看了看扎进他脑子里的那根黑线,较之其他的黑线,这一根要粗一点点。
这个一身纯白的男人顺着这一根黑线看过去,线的另一头没入了后厨,他抬脚,朝后厨走过去。
火锅店里人立刻站了起来,服务生们最先动作,他们跃上桌子,有的手脚都踩进滚烫的火锅里了,还犹如未觉般狰狞着面目朝纯白之人扑杀过来去。
刷!
一只只灰白的枯手从被强光照得光滑可鉴的大理石桌面和地板里伸了出来,它们闪电般地抓住了这些人的手脚,如同对待待宰的猪羊,将他们死死制约在桌上、地上。
危越绕开被抓住了手脚,还要在地板上扭曲挣动的服务生,他忠实的仆从们立刻将挡路的活死人拖开,好让它们的男主人畅通无阻地来到紧闭着房门的后厨。
砰!
没什么耐心的危越一脚踹开了两扇铁门,哈哈大笑的【灾厄之镜】从他身后闪现而出,张开猩红大嘴对准从门内喷涌而出的粘稠黑水暴风吸入。
少顷,一声凄厉的不像人的惨叫从后厨传来。
刚刚还在不停挣扎的活死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神色呆滞,眼神空洞,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还证明着他们仍然活着。
扎进他们身体里最粗的那根黑线,断了。
……
“噗!”
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刚打开房门,想要进去休息一会儿的长发男人突然抓住门框,猛的呛出一口血,原本红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三分。
这个人正是喻客歆。
“喻组!”
在他隔壁,一只脚都已经跨进门里的寸头男人慌不迭得一个箭步跨过来,蒲扇大的两只手稳稳托住了骤然失去力气就要往地上滑落的喻客歆。
他急得眼眶发红:“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受了伤?怎么老爱藏着!你撑着点儿,我马上叫苏妹过来!”
男人才要起身,喻客歆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老薛,我没事,别去叫阿苏了,她太累了、咳!咳咳咳!”
话没有说完,喻客歆喉头一痒,一边咳一边又吐出几口血来。
他也不伸手去擦,就这么安静地等着自己吐完。
薛狄被他攥着手动不了,又顾念着翟凝苏确实忙了太久,挤在这三栋筒子楼里的所有人她都挨个儿治了一遍,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了。现在好不容易才睡下,他要是一嗓子把人喊起来……委实是缺了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