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思啊(127)
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卷毛。
沈里和他妈一样,是天生的自来卷,但卷的不算很严重,在古代梳长发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在现代才能察觉出发梢像绵羊一样与众不同的弧度。小绵羊沈里努力站在洗漱台前清洁着牙齿,他奶奶是牙科医生,最重视的就是家人的口腔卫生,很长一段时间,沈里的睡前故事都是各种不注意刷牙洗牙导致的恐怖传说。
好难才打理服帖的卷毛之下,是小朋友唇红齿白、谁见了都要夸两句的可爱面容,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就像是挂了霜的葡萄,乖得不得了。
而此时此刻,这个乖得不得了的小朋友,正全程跟做贼似的悄悄咪咪吃着他的早餐。
比他更像做贼的是他的亲爹,家里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紧张地看向主卧,生怕吵醒他的亲亲老婆。
他其实本来连早饭都不准备带儿子在家里吃的,跟他说去外面的肯德基吃早餐,沈小里一向对这种洋快餐毫无抵抗力,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非要在家里吃,沈爸爸就只能随便糊弄了他两口,想赶紧打发了这个磨人的小混蛋。
小混蛋还吃的没滋没味,趁着他不注意,就往妈妈的卧室看。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沈爸爸就拎起奥特曼书包,给儿子随意地裹上棉服的校服外套,便扛着他冲出了家门。别想我好不容易睡下的老婆起来,就为了给你小子的大脑门上亲一口!
沈小里在爸爸的肩上疯狂蛄蛹,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他确实想看他妈一眼,亲亲她,抱抱她,告诉她,他有多想看她。可惜,愿望落空,沈爸爸根本不给儿子一点机会,下楼就从小区门口扫了辆共享电动车,一路风驰电掣地把不省心的儿子送到了小学门口。
他们家是有车的,还是两辆。
但一辆送去例行检修了,一辆的车钥匙忘放到玄关的钥匙碗里了,沈爸爸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忘记从妈妈的口袋里再拿出来,为了不打扰老婆的休息,他们只能选择绿色出行。
“这都是为了保护环境,爱护地球,懂?”
大冬天的早上,脖子上只围了一条红领巾,脸被吹得生疼的沈小里,在凌冽的北风中,只感觉自己的脑瓜子都被吹得嗡嗡的。他根本不敢张嘴,生怕被灌进去更多的冷风。只能在心里想,是,我不懂环保,但我懂冷啊!
幸好,小学不算远,大概也就几分钟的骑行距离,出了小区拐个弯就到。
雍畿大学第三附属小学。
沈里愣在了学校门口,他是江左人啊,他怎么会在雍畿上小学?
沈里被亲爹扔在校门口的时候,连自己念哪个年级哪个班都不知道,幸好他一下车就看到了背着同款奥特曼书包的谢兰芝朝他飞扑而来。
变成和他一样小矮子的谢小芝。
脑袋上戴着不合时节的夏季小黄帽,手臂上有和沈里一样的值周生袖标,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热情又洋溢,他远远的就开始冲沈里挥手,一直挥到了眼前,并开心地说:“早啊,里里,我们一起先回教室放书包吧。”
沈里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谢、谢兰芝?”
“嗯?”小谢同学奇怪地看了眼沈里,一边带着沈里往三楼的三年级一班走去,一边说,“怎么了?”
沈里这才终于可以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谢兰芝,闻时颂的表弟。在他之前的现代世界里,他可不认识谢兰芝这号人物。也就是说这里面虽然也是现代,但和他以为的那个好像并不完全是一样的。
这么一想,他家也和他小时候的也不太一样啊,虽然卧室的格局差不多,但其实要更紧凑一点。
毕竟雍畿的房价可比江左高多了。
他爸妈能在雍畿买房,真的好厉害啊。
他两辈子的父母都长着同样的一张脸,这也是沈里胎穿到古代之后能无缝融入古代的家的主要原因。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且亲切,只不过他在现代的父母很早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他们也没能像古代那样领养他的阿姊沈青起。
对啊!
这辈子的他都上小学三年级了。
他爸妈还活着呢?
他不是应该已经搬去和爷爷奶奶住了吗?
他的爸爸妈妈还活着,沈里坐在课堂上意识到这点时,简直又哭又笑,说不清楚心里五味陈杂的情绪。他开始不再去考虑这到底是一场梦,亦或者其他什么,只想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
一下课,沈里就迫不急的冲出了教室,站在走廊旁边很少有人来的拐角,给爷爷奶奶打了一通电话。
小天才电话手表,他从幼儿园起就开始用了。
手表上能联系的人不多,但爷爷奶奶永远是第一位的,他们也总会以最快的速度接起来自沈小里的电话。
“里里?怎么这个时候给奶奶打电话呀?”刚刚结束了公园广场舞的奶奶,一边往家走,一边嘴都合不拢地和小孙子打电话,“是不是想奶奶啦?奶奶也想你,可想可想啦。你们这个周末没过来,我和你爷爷都不习惯。”
沈里爸妈还活着的时候,他们每个人周末和节假日都会去陪伴爷爷奶奶,寒暑假则会回姥姥姥爷所在的城市。
沈里在听到那声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听过的嗓音时,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对着手表哭得稀里哗啦,就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一声声的思念里,夹杂了太多的无法言说,那是从穿越之初就开始积累的委屈与伤心。
但时过境迁,他自己其实都有点记不起来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他只知道他真的、真的很难过,他只能记得有骤然出现在一个陌生之地的忐忑,有始终找不到穿回去办法的焦虑,以及也许这辈子都回不了家的恐惧。
没有人会不想家。
沈里曾无数次畅想,如果他回来他要如何如何,但在真的回来的这一天,沈里却只会大哭着对他的爷爷奶奶说:“我好想、好想你们啊。”
就好像他变小了,连情绪都跟着回到了不好控制的年纪。
要不是上课的预备铃声响了,沈里大概还能就这么在走道上哭很久,但他毕竟内芯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两辈子的成年人,他很有自制力的在最后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声,并和爷爷奶奶拉钩一放学就能看到他们,这才重新回了教室,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沈里哭过了,他的皮肤白,又很容易留下痕迹,稍微多擦一下眼泪,眼睛周围就是一圈红,好不可怜。
连下节课的班主任一进门都被吓了一大跳,年轻的女老师刚刚当了妈妈不久,正处在对小朋友满腔母爱的时候,忙不迭俯身来关心:“怎么了,沈里,是谁欺负你了吗?你跟郝老师说,老师帮你主持公道!”
沈里的长相实在是太乖了,性格也真的跟小绵羊似的,从小到大的老师都只会觉得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事实上,沈里也确实因为没有爸妈的孤儿身份,而被一些性格恶劣的孩子霸凌过,但自从爷爷奶奶给他报了散打班,他有一次发狠,打了学校的扛把子老大之后,就再没有任何人敢轻易来招惹他了。
当然,从这辈子被改变的情况来看,沈里大概再也不会遇到那样的,再也不会遇到那些人了。
他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哭,只能小声对老师说:“因为我上数学课没有认真听讲,我觉得很过意不去,这不是一个中队长应该做的。”
是的,沈里还是个二道杠的中队长来着。
班主任被她的中队长说的哭笑不得。
事实上,她已经听数学老师讲过这事了,但数学老师明显没有觉得沈里走神是什么天大的事,他们教书育人这么多年,对于小朋友的注意力能维持多久早就心知肚明,偶尔为之的走神简直不要太正常。数学老师的重点也不在于沈里走神,而在于沈里走神都能一眼就给出正确的答案和解法。
那可是奥赛题目,数学老师写到黑板上,本来也不是想今天讲的,只是作为课外题让孩子抄下来回去试着做一做。
哪里想到沈里根本不需要想。
数学老师觉得沈里是个奥赛的好苗子,想让班主任郝老师去和沈里的家长商量一下,从下周开始让孩子跟着学校的奥赛队试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