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小羊几点钟(57)
他愣住,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胸口闷痛难忍,心跳声此起彼伏。
他说:“我要找神君,我要回青竹林。”
其中一个门侍走出来,指着界门外的云雾告诉他:“神君在人间,你去找他罢。”
他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
神君没有出现,迎接他的,是他的三世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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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我。”
杨思昭哭着说,他伏在陆无烬的胸口,顾不上在孩子面前哭得失态,急切道:“你相信我,我绝不可能害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陆无烬抚着他的脸,笑了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信你?”
杨思昭哭声渐止。
“幕后黑手是谁,我会查清楚的。”
杨思昭把脸埋在陆无烬的颈窝里,轻轻喊了一声“神君”,陆无烬说:“我在。”
两人安静地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陆无烬忽然感觉腿边一阵温热,他低头望去,看到正眼巴巴瞧着他们的眠眠。他招了招手,杨思昭张开怀抱。
眠眠眼睛一亮,立即爬了过去。
他看到爸爸的眉头猛地一皱,看起来有些疼,他当即吓得不敢动了,呼吸都屏住,但是爸爸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抱了上来。
第36章
眠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趴在爸爸身上了。爸爸的胸膛比他以为的还要宽阔,他的胳膊和腿都有位置放,趴得安安稳稳。
一抬头,妈妈又靠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可是妈妈的脸上有好多眼泪,贴过来,把他的嘴巴也弄得湿湿的。
他伸舌头舔了一下,是咸的。
他没有擦脸,而是摸了摸妈妈的脸,妈妈本来已经不哭了,被他一摸,睫毛忽然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起来,紧接着又有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指上,凉凉的。
眠眠忽然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起来:“妈妈……”
陆无烬就这样看着一大一小在他的胸口抵着脑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他身上掉,悲伤得好像他再也睁不开眼了。
还是杨思昭先缓过来,泪眼婆娑地望向陆无烬,后知后觉开始担忧:“你……眠眠这样趴着,你身上会不会痛?”
眠眠立即停止啜泣,巴巴地望着陆无烬。
“不会。”陆无烬说。
其实是痛的,对付殷刹远比他想象得更加艰难,为了在最短时间里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他几乎动用了全部修为,伤了根基。从幼儿园回来的路上,他就察觉到了,再加上五记银蛟鞭,身体的负荷几乎到了极限。
可他有两味良药。
只需要瞧上一眼,伤痛就会自愈。
看眠眠有些局促,他拨了拨眠眠的脸蛋,又说了一遍:“不会,就这样趴着。”
眠眠于是安心地摊开胳膊和腿,像小乌龟一样伏在陆无烬的身上。
不一会儿,他又抬起头。
“妈妈,你又喜欢爸爸了吗?”
杨思昭愣住。
“妈妈总是说,才不会喜欢爸爸,”眠眠歪着脑袋问,“现在又喜欢了吗?”
明知道杨思昭会脸红,陆无烬还逗他:“回答孩子的问题,又喜欢了吗?”
杨思昭扭头不语,红晕逐渐从鼻尖转移到耳尖。片刻后又缓缓弯下腰,蜷缩在陆无烬的身侧,额头靠在他的胳膊上。
陆无烬笑了笑。
他微微抬手,房间的灯光就暗了下来。窗帘没有完全拉上,皎洁月光透进来,映照在眠眠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上,像两盏小灯,照一会儿妈妈,又照一会儿爸爸,很快电量就告罄了,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直到彻底没电,呼吸均匀了。
杨思昭起身,把他轻轻地抱到床边,陆无烬说:“没事不用。”杨思昭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明明已经吃不消了,还在孩子面前逞能呢。”
陆无烬被拆穿了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杨思昭拿起小被子,盖在眠眠身上。
再回身时,陆无烬已经圈起一侧的手臂,像是一个舒适的“小窝”,邀请他进来。
他躺下,枕着陆无烬的胳膊,轻声问:“给我讲一讲我离开之后的故事吧。”
“你离开之后,就没有故事了。”
杨思昭抱紧了陆无烬的腰。
确实没有故事,陆无烬没有夸大,那是一段很绝望、不忍回忆的时光。陆无烬初成神时,为了静心修炼,曾抄写过专门记载下凡历劫的《罪难录》,几乎是字字泣血,不忍卒读。可是后来,亲身经历了许多,陆无烬再想起这本书,只觉得不过如此。
他的苦,在于哀莫大于心死。
“你走之后,小家伙一直哭,他以前不怎么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有所感知,他哭得那样凶,我是被他的哭声叫醒的。”
“化丹被取走的事,我没有上报天界,我不想让怕旁人知晓,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离开青竹林。也因如此,小家伙断粮了,他没有奶喝,在我怀里哭得很可怜,我只能煮米糊,掺一些羊乳,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幸好小家伙不算太娇气,就这样靠着米糊撑了过来。”
“后来我才意识到他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但那时候他已经不怎么亲近我了。”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那么心疼小时候的你,却让他重复了一遍你的童年,孤独寂寞,自娱自乐。”
杨思昭抱住他,哽咽道:“你也付出了很多,不要再自责了,神君。”
他撑起上半身,在月光下望着陆无烬的脸,轻声说:“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弥补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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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烬伤得很重,他低估了长时间滞留人界,给他的身体带来的损耗。
陈此安劝他回去休养。
他还是拒绝。
这点痛,与三百年的无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帮我查一件事。”陆无烬交代道:“三界之中,有何人或者何种法器可以做到完全隐匿气息,还能突破仙家的灵阵。”
从洵暮的记忆里可以看出,那日他全程都没有察觉到后屋里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痕迹。百年前他云游三界,普度众生,最经常的落脚点就是青竹林,他在青竹林里设了第一重灵阵,唯有心境纯澈者,方能进入。他的屋子是第二重灵阵,他向来精于修炼,功力自然浑厚非凡,能这般悄无声息闯入他的领地,实在凤毛麟角。
要么修为极强,要么法器傍身。
“修为极强,不太可能,若修为在我之上,何必费尽心机取走我的化丹?”
陈此安也认可:“是,能悄无声息地突破您的灵阵,这般法器也是世间罕有,如果真的存在,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查到当年是谁在害您了。”
“殷刹之死,妖界掀起什么风浪了?”
“还是有一些风浪的,他的部下已经蠢蠢欲动了,好在界门看守森严,他们出不来。但长久来看,放任他们蓄谋报仇,还是有风险的。”
“你不用管,过几天我回去一趟。”
“是。”
陈此安离开前忽然停步,掌心托起一颗破碎不堪的妖灵,“先生,这是殷刹的部下徐蕊的妖灵,您让我保管,之后该如何处置?”
“继续保管,留她一口气,之后有用她的地方。”
“是。”报告完毕,陈此安准备离开。
陆无烬忽然喊住他,“此安。”
陈此安呆住了,整个人瞬间木化,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回头望向陆无烬,结结巴巴地问:“先、先生,什么事?”
“这几个月,辛苦你了。”陆无烬说,
陈此安更加傻眼,走出卧室,半路还变回了原形,疯狂地吐了一会儿信子,盘绕成一个蒲团,又倏然舒展开,在地毯边来回游动。前后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又化为人身,理了理西装的衣领和领结,才趾高气昂地离去。
眠眠坐在厨房的岛台上,看着杨思昭煎鸡蛋,他忽然说:“妈妈,客厅里有一个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在飞来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