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真好(88)
空调开得足,室温很低,路屿舟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薄外套,无声地走到窗边。
盛遇睡得很沉,睫毛一动不动。
路屿舟俯下身去,目光垂了一下,落在盛遇下巴靠上一点的位置,又移开。
靠得近了,他能感受到盛遇均匀的呼吸。
这个年纪就是青涩,懵懂乱来,脑回路跟常理不一致,像一群没头没脑的苍鹰。
就像此刻,喜欢的人就在面前,路屿舟却只是垂着眼皮,一下又一下地数着盛遇的气息。
数完一分钟,他凑过去,鼻子碰了一下盛遇的鼻尖。
“……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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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卡牌游戏时盛遇也喝了两杯,以为无伤大雅,结果洗完澡倒头就想睡。
他难得一晚上不熬夜,睡得昏昏沉沉,结果半夜突然被一个电话打醒了。
铃声响起的刹那,盛遇心脏猛地一跳,喘着粗气豁然睁眼。
盯着天花板呆了几秒,他才想起摸手机接电话。
接电话前他朝旁边看了一眼,路屿舟背对他侧躺着,腰间搭了一点薄被,窗外清冷的月色洒进来,能看清微微起伏的肩胛骨。
盛遇轻手轻脚下了床,去露台上接电话。
来电的人是盛开济。
“……自发性脑出血,发现及时……手术结束了,情况稳定,但尚在昏迷阶段……”
可能是没睡醒,那些话语断断续续地钻近耳朵,没能连成一个完整的来龙去脉。
盛遇:“谁脑出血?”
盛开济:“……你祖母。”
盛遇哦了一声。
“情况怎么样?”
盛开济:“人在医院,手术很成功,各项数据都平稳。嘉泽说你跟祖母最亲,让我一定记得通知你……但你放心,老人家上了年纪,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病症,脑出血不算罕见,主治医生临床经验充足,手术比预计快了半个小时。爸爸会一直在医院守着,人一醒就通知你。你专注好自己的事,不用担心。”
盛遇又问了几句,父子俩心平气和地交换了信息,挂断电话。
直至回到房间,空调出风口的冷风一吹,盛遇陡然回了神。
他忽然喘了两口气,猛地搓了两把脸皮,想冲回阳台再打一个电话给盛开济——
“盛遇?”
路屿舟低哑的嗓音响在房间里。
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把水,浑身的焦躁都压了下去,盛遇原地僵了片刻,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
灯没开,路屿舟就坐在床沿,昏暗中的眸光黑而幽冷,甫一对视,就让盛遇冷静下来。
“……我吵醒你了?”盛遇哑声问。
“不是。”路屿舟微蹙着眉,脸上还有未散的倦意,“口渴了,出什么事了?”
盛遇哑然半晌,“没啥事,就是……盛董事长刚刚通知我,说祖母脑出血,刚做完手术。”
房间静默了许久。
路屿舟忽然挪了一点位置,拍拍自己的床,说:“一起睡吧。”
盛遇无暇想别的东西,像一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慢吞吞走过去,坐下了才想起问一句:“路屿舟,你酒醒了没?”
路屿舟一顿:“醒了。放心,不会闹你。”
换做平时,盛遇一定要撅他两句,但今天只是低着头,滞涩地说:“不是,我今晚可能睡不着,怕吵到你。”
路屿舟已经脱了鞋上床,拍拍另一个枕头,示意他躺下来。
1.5的床不算宽敞,睡两人绰绰有余,盛遇侧躺着,路屿舟往他腰上搭了一点被子。
侧躺的姿势有时像蜷缩,盛遇就这么缩着,随后路屿舟也躺下来,黑沉的眼睛注视着他,距离近得能感知到彼此说话时呼出的热气。
路屿舟:“情况严重吗?”
盛遇摇摇头:“手术很顺利,盛开济说各项数值都稳定。”
路屿舟:“什么时候的事?”
盛遇:“不清楚,盛开济说是突发性疾病,祖母年纪大了,各种病痛都在她身上打转。”
路屿舟盯他两秒,忽然伸出了手。
盛遇感觉后颈被人握住,脑袋不受控制地上前,抵住了一个微凉的额头。
路屿舟说:“别急,最早的高铁在明天上午,你要睡个好觉,回去见她。”
潮湿的呼吸深深浅浅,扑进了盛遇的领口。
思绪还是很乱,但情绪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盛遇迟到的理智回归,蓦地想起来,眼前的人也是祖母的亲人。
他抓住了路屿舟的手指,生疏地安慰:“你也不要担心。”
他们像两只刚刚破壳的幼兽,面对外界的变动手足无措,只能抵着脑袋,互相汲取一点微薄力量。
路屿舟安慰地捏了捏他的后颈,低声说:“闭眼,睡觉。”
盛遇乖乖地闭了眼。
他以为自己会失眠整晚,毕竟以前遇到这种不知所措的情况,身体反应总是最直观。就像刚被通知不是盛家人的那段时间,他数着吊灯上的珠子,珠子都数清了,还是睡不着。
可能是近在咫尺的呼吸太催眠,搭着后颈的手指太有安抚性……
他闭上眼睛,就这样怀着忧虑睡去。
第59章 留学
醒来时,盛遇感觉到手指被人握着,下巴处拂动着清浅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
他睁开眼,对上路屿舟近在眉睫的睡颜,还怔了一下。
他一动,路屿舟就跟着醒来。望过来的黑色眼珠蒙了一层困意,滞顿地盯他片刻,忽地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有点越界的一些举动,但非常时期,盛遇十分依赖这种越界所带来的慰藉。
他们牙都没刷,几个连环夺命call,打通了盛开济的电话。
祖母还是没醒。
盛开济在电话那头谆谆告诫,让盛遇不要关心则乱,专注学业,不要被打乱节奏。
盛遇能听就怪了。
跟学校联系请了假,他定好中午的高铁,撂下手机,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行李。
录制进度过半,学校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一个新的代表,两人只能走一个。
盛遇录完了前五天,路屿舟录最后一天,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接力。
其他代表得知消息,艰辛地从床上爬下来,站在酒店门口送他。睡衣五颜六色,各有风姿,场面一度很壮观。
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领队老师在群里说了,盛遇家里有急事。急成这样,无外乎生老病死,大家难得没吊儿郎当,挨个上前跟他拥抱,很认真地说保重。
天南海北聚在一个城市,实属缘分。世界如此宽广,以后不一定还能再见,潦草又郑重的道别,算是给此行划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路屿舟送他到高铁站,把拉杆箱推给他,说:“到了给我打电话。”
站口风大,两人刘海被吹得凌乱,盛遇有点看不清路屿舟的神色,但还是笑了一下,说:“路老师,你很啰嗦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吱两个字都嫌烦的路屿舟,会一遍一遍地叮嘱他注意安全。
盛遇一落地就直奔医院,虽然人还没醒,但他看到老人家安安稳稳地躺在那儿,心电图平稳又均匀,提了两天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他每天要来医院一趟,啥也不干,坐在病床边玩手机。
起先只有他一个人,后来路屿舟加入了这项活动。病房里多了一张小书桌,他玩手机,路屿舟在一旁刷模拟竞赛题。
有时盛遇会吐槽:“哪天祖母醒来,看到我跟你鲜明对比,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吧。”
路屿舟就给他递了一张卷子。
盛遇又蔫了,“算了,我还是不务正业点吧,期末刷题刷伤了。”
祖母拢共昏迷了一周多。
盛遇总是嫌时间过得太快,刷一下就从指尖溜走了,打游戏总不够用。这一周他窝在病房里打游戏,却忽然懂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祖母醒来的那天,他跟路屿舟有课,下午六点多才接到电话。